潮宗街上的老长沙 潇湘晨报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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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绘长沙·潮宗街》里的九如里(左图)、潮宗亭。百年前,九如里和连升街一连出现十来座公馆。凡益工作室绘制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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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九如里牌坊下右侧墙角处立的私墙私脚碑刻。立一块界碑在建筑的边缘,用来划清私人土地的 界限,显示产权归自己所有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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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扇“钉子门”是九如里公馆留存不多的“原装”门,“钉子门”叫包叶,最初是保护门板不被风吹雨打损坏,后来用作装饰,常常用铜的、铁的金属片来做装饰材料,后来金属片脱落,钉子却还留在门上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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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梓园巷里的民国旅社遗址,它里边还保留着中式的戏台。

 

  

电视剧《都挺好》热播,网友们关注得比较细,就连苏家老宅卖了150万,他们也纷纷留言说,这套房子为何这么贵?还有网友扒出了电视剧的取景地,原来苏家老宅取景于苏州同德里,是民国时期遗存的建筑群。我们可以骄傲地说,这种民国老宅长沙也有,在潮宗街历史文化街区里就能找到。

 

    “建筑是可以叙事的”,中国建筑师王澍如是说。潮宗街的老建筑,是老长沙人的日常生活集成。这条街上,住过官宦人家、名门望族,也住过商界巨子,还住过中外友人,当然也少不了三教九流和市井小民。这些老建筑里既有老长沙人对时尚和审美的理解,也有实用的生活智慧。西式的、中式的,老公馆、旧民居,就连一道门,都有大学问。我们这一期潮宗街报道对潮宗街老建筑进行硬核技术解读,借此探寻老长沙人的生活方式,找到建筑的地方意义。

 

    潮宗街很潮:老公馆是“潮款”

 

    红砖清水墙、钉子门、石库门、坡屋顶……一百多年前,这些新潮的建筑元素都出现在潮宗街。那时,九如里和南面相交的连升街一连出现十来座公馆,潮宗街成为长沙的建筑时尚风向标。这些公馆在当时可跟沿海发达城市相媲美,是紧跟时代的“潮款”。

 

    “它们都是西式建筑。”湖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柳肃说,这些公馆均建于1916至1918年间。作为保守闭塞的内陆城市,长沙涌现这样的建筑是风气开放的最直接体现。这些公馆建筑,过厅、天井、厢房、甬道、回廊、阳台、歇亭、后花园等一应俱全。虽然它还保留了传统的天井,但天井在整个房子的布局中更自由,不一定要安放在固定的位置。公馆的大门不再是庄重严肃的中式风格,取而代之的是西洋古典拱券结构。公馆内部,不管是壁柱柱头、墙面线角、楼梯扶手,还是栏杆花样等,都采用了西式做法。在公馆楼上,还建有露天阳台,可以眺望整条街的景观。而且它的私密性很好,甚至还可以在上面边喝咖啡边谈事。

 

    这些“潮”公馆的出现要得益于1904年长沙开埠。洋行蜂拥而至,来自上海、苏杭地区的商人也大量涌入长沙,他们建起了一栋栋“洋楼”。在他们的影响下,长沙城的民居逐步融入西方建筑元素。据1909年《长沙日报》载:长沙马太生绸庄“今夏改造新式洋楼门面”,钧和绸庄“仿造洋楼”,湘南京帽靴庄建“以合新式洋楼门面”……此外,雅礼中学、湘雅医院在潮宗街建成,直接采用西式建筑,街上常有外国人进出。再加上活跃在潮宗街的政要和名人雅士,许多接受过外来文化,一时间,中西合璧的建筑、纯西式建筑陆续在潮宗街建了起来。

 

    这些公馆最初的住户是民国时期的政要、商界巨子。九如里公馆就曾住着民国时期省民政厅厅长曹伯闻、中央银行长沙分行经理辛衡若、原“国大代表”万衡等人。但如今,这些“潮”公馆风采不再。九如里如今只剩下2号、4号、6号三栋公馆,而连升街也只留下52号、54号、4号、33号、85号公馆。目前,这些公馆的建筑格局虽然保留了下来,但已“飞入寻常百姓家”。

 

    “这些公馆中有一处比较特别,它是中式建筑。”柳肃说,在梓园巷里的民国旅社遗址,它里边还保留着中式的戏台。这座戏台用四根木柱支撑起歇山式台顶,四角飞檐翘起,在西式公馆的包围中,更显灵秀,它也是那时潮宗街中西文化交融的最好见证。

 

    潮宗街“不潮”:各种方式抵抗潮湿

 

    潮宗街留给大家的印象始终是湿漉漉的。除了名字里面有个“潮”,麻石路常常被湘江挑水脚夫打湿,同时因为临近湘江,潮宗街的空气也是潮湿的,遇到长沙多雨天,就更显潮湿。事实上,潮宗街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潮湿。

 

    在潮宗街,房屋一般根据街巷的走向布局。潮宗街跟湘江垂直,沿线分布的房子大多都是坐南朝北。街巷的巧妙布局让潮宗街的建筑处在一个包围圈里,形成一个小的气候空间。再通过街巷搭建的空间形成过堂风,从而可以调节湿度和温度。“别看潮宗街都是密密麻麻的低矮建筑,这样的空间形成,即便临江,湿风也没那么容易吹进去。”湖南文史馆馆员陈先枢解释道。

 

    为了防潮,街区里在建筑设计上也想尽了各种办法。它们常常通过天井、架空层、木地板等来克服潮湿。“普通民居里可能没有这些元素,但是他们后来通过改造,有的也使用木地板来对抗潮湿。”陈先枢说。在潮宗街19号真耶稣教堂,建筑防潮就用到了架空层和木地板。这座建于1924年的老房子面积有一千平方米,它是典型的中西合璧建筑。主体两坡屋顶搭配着青砖清水外墙,方形花岗石柱支撑起高大的厅堂,门窗是精致的半拱式样。这么大体量的房屋如何防潮呢?它似乎有双层防御。第一层就是用架空层来隔出空间,阻断湿气侵入建筑内部;在教堂内又设置木构楼梯,铺设木地板,这样教堂就如小堡垒般对抗着潮湿。

 

    利用架空层来防潮的还有九如里的公馆。“靠‘九如里’牌坊那栋公馆有地下室,就相当于架空层。”陈先枢说,地下室的功用虽然大部分用来储物,但一定程度上,它也能隔绝从地面渗入房间的湿气,保护楼上的生活空间不被潮湿打扰。

 

    除了防潮,潮宗街的建筑更要考虑采光和通风。旧时潮宗街是出潮宗门达湘江河运码头的必经之道,是米业、堆栈业集中之地。这些行业的入驻也导致这条街商铺、居民大量聚集,建筑密密麻麻,光和风难以通过。于是人们想到了天井。在潮宗街的大部分房子里,天井必不可少。特别是楠木厅到连升街之间的建筑,还有贴着“长沙市文物保护单位”的建筑中,房屋结构大致是大门进去后依次是厅、天井和厢房。天井的位置介于厅和厢房之间,它不仅可以为这两个空间通风、采光,还是一处内部装饰,常常用来做成园林景观。有的公馆中,主人们会在天井旁布置假山或者水池,打造出别致的私藏景观,“大点的民居或者公馆还设有两处天井,这样更有利于通风、采光”。

    

    钉子门,坡屋顶,石碑刻……全是知识点

 

    在潮宗街穿梭,会有稀奇古怪的发现。在巷道里残存的刻字老石碑,嵌满钉子的大门,鳞次栉比的屋顶,满满的知识点。

 

    从梓园巷拐进连升街,行至九如里牌坊,在牌坊右侧的基脚处竖着一块跟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花岗岩石碑,上面刻着“本宅四围私墙私脚并无寄缝”,让人不解其意。字迹已经有些模糊,一看便知年代久远。虽然稍显突兀,其实它才是这里的“原住民”。“这是人们从前立的界碑,那时除了房子属于主人外,土地也是私有的,立一块界碑在建筑的边缘,用来划清私人土地的界限,显示产权归自己所有。”柳肃解释。其实,行走在潮宗街的里弄巷道,这样的石碑还不止一处。在真耶稣教堂半拱形的窗户下,也有“耶稣教会私墙私脚”的碑刻镶嵌在墙壁上。梓园6号那处民国旅社遗址,半拱形石库大门右侧也有一块40厘米高的小石碑,上刻“树德堂”。但是“树德堂”右边的字迹多半被掩埋,大概也是主人划定势力范围留下的。

 

    除了界碑,穿过九如里牌坊,沿着4米多高的红墙往前,高墙上开有几扇竖长木窗,再走几步还能看到石库门上镶满钉子。门板为两扇,极为厚实,它有两层,底层是有些发黑的厚重木材,上面覆盖着铺排成辐射状图案的竹片,它们被一个个钉子整齐地固定在门板上。这扇“钉子门”是九如里公馆留存不多的“原装”门板。这不禁让人纳闷,公馆的大门为何满是钉子呢?原来,这扇门曾经被铜皮、铁皮所包裹,后来金属片脱落,钉子却还留在门上。这种“钉子门”叫包叶,它最初是保护门板不被风吹雨打损坏,后来用作装饰,常常用铜、铁金属片来做装饰材料。包叶头有讲究,常用如意形状,表面冲压出万字不到头的花纹,寓含“万事如意”。虽然在九如里公馆的大门上已经看不到那些铁皮铜皮,但包叶的细致功夫还留存在门板上。这样的门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有,因为制造麻烦昂贵,它被金属包裹后,门就增加了防御功能。在九如里公馆的外墙上,若仔细观瞧,还有一些弹痕,而这扇“钉子门”能在枪林弹雨中留存下来,实属不易。

 

    在潮宗街,最美丽的地方在屋顶。作为建筑第五立面的坡屋顶在潮宗街运用得恰到好处。从高处俯瞰,房屋大多采用了双坡屋顶和四坡屋顶,平面跟平面之间通过平直线条连接,线条和线条在屋顶交会或平行,构建出丰富而美丽的几何图案。如今许多楼房的楼顶常常被机房设备、水箱还有各种杂物、建筑施工遗留物占据,这条老街的屋顶是充满艺术感的。“潮宗街很多建筑都是坡屋顶,连西式公馆也是坡屋顶。”柳肃介绍。坡屋顶的好处并不止于美观,在多雨的长沙,它最大的优点就是利于排水。碰上雨天,雨水沿着坡屋顶屋面经屋檐泄下,可以减少雨水渗透入屋的尴尬。另外,作为“四大火炉”城市之一的长沙,这样的坡屋顶运用还能隔热,到冬季时,它还可以有效地保温。

    

    砖上写着“咸丰三年”也不见得是清代建筑

 

    潮宗街的建筑是混搭的。民国时期的老公馆、教堂,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民居,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筒子楼等,它们都成了潮宗街不可或缺的部分。但行走在迷宫般的街巷里,要区分出这些建筑来,一定要学会“察颜观色”。

 

    前不久,正在改造的潮宗街历史文化街区里,有人发现了印有“咸丰三年”“咸丰六年”的青砖,以为那就是清代建筑。其实不然,“那只是几块砖,顶多算是清代建筑的留存痕迹”。陈先枢说,现在潮宗街最老的完整建筑是民国时期的,我们偶然看到的那些清代砖瓦,大部分来自1917年至1924年间长沙拆城墙的砖瓦。那时,一部分砖瓦被市民哄抢拿走,一部分被市民买下来建造或修缮房屋。“如果硬要在潮宗街找到清代建筑痕迹,那只有国相庙遗迹和瞿鸿禨故居了。”国相庙遗迹位于如今的群胜里12号,它坐落在连升街和梓园巷之间的一个小院落里。这里早已改造成民居,只有那曲线形木制大屋檐还有着当时的气派,庆幸的是房屋的坡屋顶、小青瓦、青砖外墙、封火墙还保留着当时的原貌。另一处清代建筑留痕是在潮宗街和寿星街交会处的瞿鸿禨故居,如今只剩下一堵青砖墙壁。

 

    在潮宗街的这些建筑之间游走,除了对青砖青瓦的迷惑,红砖垒砌的建筑也时常让人困惑。和连升街相交的九如里公馆是红色的,在永清巷和水道巷之间的上世纪七八十年的筒子楼也是红色的。除了建筑风格,两处建筑的红砖材质也是有区别的。九如里公馆的外墙和内里几乎都是红砖垒砌而成,红砖经过岁月冲刷后已经呈现出红褐色,愈发好看。它使用的是机制红砖,在那时,这样的红砖非常昂贵稀有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筒子楼也是红砖所建,但因为红砖普及,这里用的红砖材质明显要比公馆的次一些。如今看来,九如里的红砖也更经久耐看。

 

    旧时的潮宗街作为长沙城北经济中心,麻石路两旁店铺林立。花岗岩石的门楣、镂花的木窗棂、逼仄的阳台,还有一扇扇朱漆斑驳的木门成为当街风景。可如今,在麻石路两旁再见到朱漆木门的店铺时,那不一定就是老店铺。“以前潮宗街的铺子可不是用颜色来辨认的,它有自己的结构和规制。”陈先枢说,店铺一般是两层楼,前店后坊,楼上住人。当街的店铺铺房全部裸露,入夜时用木板嵌合封闭,它往往选择交通方便或人烟稠密的处所,在街道拐角处的居多。而另一种店铺为公馆型,有着砖石墙壁,黑漆木制大门。它的设置颇为讲究,进大门正中有香案财神,条屏书画,厅的上方摆放茶几和靠椅,正厅一侧为铺房。规模大点的正中间还有花厅,设有水池假山、盆景花卉厅。

    参考资料:陈先枢《潮宗街历史文化街区的历史文化》《长沙老城区的街巷格局和结构》《湖南老街》,王其钧《古建筑日读》,韦斐《中国建筑的坡屋顶形式和其在建筑创作中的应用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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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3月24日 15: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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